一点回忆 作者:苏蜜桃

发布时间:2022-05-24来源:淮河能源股份网阅读次数:

有一次在我写字的时候,不识大字的母亲有些羞涩地跟我说:你都写什么啊?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写写你姥爷?从母亲的话里,我听出了请求的意味!我不想让母亲失望,也装模作样地问了母亲一些有关姥爷的生平旧事。我每次一问到,母亲便滔滔不绝地讲,讲来讲去也就是和那个年代的人们所经历的大差不差的苦难——贫穷、饥饿、战争,除此之外,姥爷还曾被强掳到日本做过劳工。

大约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姥爷就因病去世了,因此我的脑海里并没有多少关于姥爷的记忆。只从现存的照片里,记起那个瘦小干巴的老头,佝偻着脊背,留着一撮山羊胡子,眼睛和腮帮子都瘦的凹陷了,像一具骷髅。似乎还吃过一次姥爷蒸的柳芽,再没有其他印象。我按照母亲的叙述整理着思路,每每想下笔的时候又开始犹豫,毕竟我和姥爷并没有过多少相处,总觉得自己的语言过于浅薄。

姥爷李庆顺,祖辈贫寒,年轻时以挑货郎担为生。挑着针头线脑、胭脂香粉、糖果瓜子走街串巷地叫卖。可能是小本买卖实在无法维持生计,也可能是因为穷人翻身得解放的大志,姥爷最后一次挑货时碰上了八路军的部队,担子一扔就参加了八路并跟着大部队上了前线,都没有托人给父母和新婚的妻子捎了个话。这一走再无音讯。几年以后,姥爷的父亲听说姥爷已经牺牲,千里迢迢找到当年发生战争的地方移回了姥爷的尸骨,之后,姥爷的第一任妻子(未留下后代)改嫁。

其时,姥爷却因战败,被强掳到日本做了劳工,开始了在一个采石场暗无天日的生活。日本监工毫无人性,对劳工非打即骂,包括姥爷在内的几个中国劳工不满日本监工的欺凌,合伙反抗,在不停止的斗争中度过了两年,期间还经历了好几次失败的逃跑。终于他们有一次逮到了机会,齐心协力活埋了两个可恶的日本监工,事情闹大了(事后才知道并没有造成监工死亡),他们都做好了死的准备,不过就在此时,日本投降,姥爷和他的战友们历经千难万险后被解救回国。

姥爷突然活着回来了,家里人想起村北的孤坟、想起他改嫁的妻子,竟不知如何是好……姥爷回来后把他的故事编成顺口溜,“李庆顺,命不强,放过猪、放过羊,当兵扛过机关枪;逛过小小的日本岛,坐过狗日的火轮船;从东京到大阪,采石场里过两年,日本鬼子不是人,欺负中国老百姓……”

姥爷的经历很快在十里八村传开,慕名来听姥爷“讲故事”的人一拨又一拨,姥爷一讲就是两天两夜。同样出身贫寒的姥姥,比姥爷小了八九岁,不知是看上了姥爷本人还是看上了姥爷的口才、又或者是看上姥爷的经历,总之她心甘情愿地从山里走出来嫁给了姥爷。然后生儿育女,从此就有了母亲兄弟姐妹七个,再然后又有了写故事的我。

姥爷贫穷而多病的生命终结在他70岁那年。而我对姥爷,除了他做给我吃的那顿蒸柳芽,竟然再没有任何印象!悲哀。

村北的山凹里,至今还有一个“八路坟”,葬的就是那位和姥爷同名同姓的八路军。这副没有人来寻的尸骨安稳地葬在姥爷家的祖坟里七十多年了,已经成了我们的亲人,每年上坟的时候,我们都不忘给他烧纸。

如今,村里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老人不多了。出生于1950年的母亲,常常给我们讲她从姥爷那里听来的鬼子扫荡的故事,母亲平静而从容地叙述着鬼子惨无人性的屠杀和抢掠,孩子们天真的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的表情,这总让我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……将来以后,怕是再没有人给我的孙辈讲这些历史书之外的“故事”了。

我不会讲故事,我只能用这简单的文字来讲述母亲简单回忆!对我来说,只能是“以此纪念”,而不能算是回忆。

 

 

 

撰稿:苏蜜桃

编辑:孙    宇

审核:秦建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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